武大郎被西门庆踢了一下心口就再也下不来床,这期间,潘金莲毫无顾忌地日日与西门庆私会,对武大郎,根本无暇顾及:
武大一病五日,不能勾起。更见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叫那妇人不应。又见他浓妆艳抹了出去,归来时便面颜红色。武大几遍气得发昏,又没人来采着。
武松出公差即将回来,为了一了百了,由王婆策划、西门庆拿毒药砒霜,潘金莲动手毒杀武大郎。
一改往日的冷漠,潘金莲在武大郎的病床前假哭,说她被西门庆欺骗了,还给他的心痛病找了一处好药。当天傍晚,潘金莲调好了药就端给武大喝,第一口是喝,喝第二口时,急不可耐的潘金莲就一股脑地将药全部给灌了进去,之后,她从床上扯过两床被子,捂着武大,为了防止武大挣扎,她又跳到床上、坐在武大身上、紧紧按住被角,武大在肠胃迸断与窒息的极致痛苦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小时候看《水浒传》,只认为武大郎死得太冤,王婆、潘金莲和西门庆太过歹毒,如今再看《水浒传》,发现武大郎惨死的背后,既有王婆、潘金莲和西门庆的始作俑者,但也离不开这两个人的推波助澜和自欺欺人。
算计
武松原本打算去清河县找哥哥武大郎,路经阳谷县景阳冈打虎后在街上碰到了卖炊饼的哥哥,潘金莲第一次见武松就生出了别样心思:她劝已经做了县都头的武松在家里住,她在家天天等着、盼着武松回来,更是在一次与武松吃饭喝酒时故意表露心意,但都被武松察觉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武松要去东京出公差,临走时他有意嘱托武大郎晚出早归,武松走后,武大每天还没到晚上就回来,然后关上窗户和大门,有一次武大马上就要回来,习惯了的潘金莲主动去关窗,却不小心将撑着窗户的叉竿掉落了下去,正好砸在了经过的西门庆的头上。
这一砸,砸出了潘金莲的红杏出墙,砸出了西门庆的不轨之心,更砸出了一场交织欲望与人性的悲剧。
潘金莲和西门庆第一次见,其实两人就有了暗通款曲之意。
西门庆以10两银子的棺材本钱,收买住在武大家对面开茶坊的王婆,对于如何引得潘金莲出墙,王婆献了一个“十分”计策,可谓步步算计。
王婆让西门庆买一匹白绫、一匹蓝绸、一匹白娟和十两好绵,以做寿衣为名上门找潘金莲。
潘金莲如果答应,事能成一分,潘金莲如果答应去王婆家里做,事能成两分,潘金莲如果在王婆安排些酒食点心依旧上门来做,事能成三分,潘金莲如果看到西门庆走进来却不起身,事能成四分;潘金莲如果在西门庆夸赞她针线好而应答说话,事就成五分;潘金莲如果在王婆让西门庆拿钱给她另做报酬而不起身离开,事就成六分;潘金莲如果在王婆出门买菜单独留下她和西门庆却不起身离开,事就成七分;潘金莲如果在王婆摆好吃食愿和西门庆同桌吃饭而不起身离开,事就成八分;潘金莲如果在王婆借口再出去买酒,单独留下她和西门庆却依旧不离开,事就成九分;潘金莲如果在西门庆故意弄丢筷子去触碰她而不拒绝,事就成了十分。
而之后当王婆与西门庆按计划开始行动,潘金莲“若不嫌弃,奴出手与干娘做”、“我明日饭后便来”、“官人休笑话”、“拙夫事无用之人,官人休要笑话”、“多谢官人厚意”、“官人休要啰唣,你有心,奴亦有意”和多次的不愿起身离开的回应,无不昭示王婆和西门庆计谋的得逞和潘金莲的心甘情愿,潘金连身上,根本就没有“如果”,皆是心术不正。
一分一计,但凡其中任何一个“分”上,潘金莲做出了不一样的反应和举动,或许潘金莲和西门庆的私情就不会如此得心应手,一个有“心”、一个有意,线一牵,成燎原。
两人事成之后,王婆威胁潘金莲“你从今日为始,瞒着武大,每日不要失约负了大官人,我便罢休。若是一日不来,我便对你武大说”,街坊四邻几乎都知晓潘金莲和西门庆的事,却唯独武大被蒙在鼓里,后同在街上做点小生意的郓哥告诉了武大实情,武大将潘金莲和西门庆捉了个现行。
此时,潘金莲顶住门,西门庆躲在了床底下,潘金莲嘲弄西门庆没用是个纸老虎,被激到的西门庆从床底爬出来开了门,他先是阻止武大不要进来,气急的武大哪里管急着要来揪他,反被西门庆一脚踢在心窝处,武大倒在地上“口里吐血,面皮蜡查也似黄了”,伤得很是不轻。
原本受伤的武大还有救,可潘金莲心太狠了。
不给开药、不给吃的喝的,还每天花枝招展地出门会西门庆。
武松外出公干即将回家,因忌惮武松,西门庆还打算和潘金莲“长做夫妻”,王婆再次献计毒杀武大郎,一包毒药,彻底要了武大的命。
武大的惨死,是西门庆和潘金莲欲望之花开出的果,也是王婆贪婪作下的恶,一个为身体之欲,一个为身外之物,视人命为草芥,殊不知害人亦是害己,三人合谋的人性之私之欲,是武大惨死最关键的原因。
武松回来后,直取了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头,王婆被送官,有人证郓哥和尸检官何九叔,王婆被判凌迟处死“把这婆子推上木驴(刑具),四道长钉,三条绑索,东平府尹判了一个剐刑”,惨且该!
怂恿
在武松离开阳谷县去东京公干时,他深知潘金莲的心思,他特别交代武大:
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来欺负。假如你每日卖十扇笼炊饼,你从明日开始,只做五扇笼出去卖;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到家里,便下了帘子,早闭上门,省了多少是非口舌。如若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
武松走后的十几天,武大唯武松的话是从,一天只做一半的炊饼出去卖,没到晚上就回家,关窗关门,就算潘金莲取笑他,但武大以“他说的话就是金子言语”而严格遵从,直到郓哥的出现。
郓哥,十五六岁,家里有个老爹要养,靠卖些果品过活,因常在西门庆手中讨得一些银钱,他提着一篮雪梨到处找西门庆,邻里告知他去王婆茶坊里找,等他到时却被王婆刁难,他向王婆开口“干娘不要独吃自呵,也把些汁水与我呷一呷”,王婆不仅骂他“小猢狲”,还打了他一顿。
郓哥气不过,径直就去找武大告密。
见到武大后,他先是取笑武大长胖了,继而大骂武大看不住自己的老婆,不明所以的武大在请他十个炊饼,还带他去小酒店吃了些肉之后,郓哥才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潘金莲和西门庆在王婆茶坊里偷情,本就怀疑潘金莲的武大在郓哥的鼓动下,不顾武松临走前的交代,亲自去捉潘金莲,最终被西门庆一脚踢伤。
与电视剧不同的是,在武大卧病在床期间,除了那碗毒药,潘金莲从未给过他一点关心,直到死,郓哥也从没去看望过他一次。
武松回来后,本就不信武大是因为心痛病死的,他跪在武大的灵堂前,从灵堂下卷起一阵冷气,武松“定睛看时,只见个人从灵床底下钻将出来,叫声‘兄弟,我死得好苦’”,武松更加怀疑。
他先去找了验尸官何九叔,何九叔主动给了一个袋子,里面有他在焚尸地偷偷拾的武大的两块熏黑骨头和西门庆收买他的一锭十两银子,并如实向武松说明了西门庆收买他、他看到武大七窍有血被毒死的惨状,随后两人找上郓哥,还未等武松开口,早知武松来意的郓哥却说“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也难相伴你们吃官司耍”,在武松给了他5两银子并承诺事后再给他十四五两银子后,郓哥才告诉武松实情。
武大与郓哥是一起去捉的潘金莲和西门庆,可当武大被西门庆一脚踢倒在地后,郓哥根本就没在意过武大的死活,他对武松说“我见那妇人随后便出来,扶大郎不动,我慌忙也自走了。过得五七日,说大郎死了。我却不知怎地死了”。
武大的惨死,是郓哥没要到好处反受了王婆的气而大骂武大挑起来的,在武大讨不好时,他又隔岸观火,尤其武大卧病在床期间,他没有一点的愧疚与关心,甚至武松问他详情,比之何九叔的主动和善意,他还先要了银子才开口,他是有赡养父亲的孝心,但却是凌驾于他人的尊严和生命之上的。
没有郓哥的挑拨,武大会等武松回来替他讨回公道,也不至于在武松即将回来的档口而惨死。
郓哥为泄个人之恨,是武大惨死最直接的原因。
自欺
书中这样描述武大郎形象:
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面目生得狰狞,头脑可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
武大和潘金莲在外形在极不相配,正如西门庆得知武大是潘金莲的丈夫,一句“好块羊肉,怎地落在狗嘴里”,说尽了对武大的嘲弄和蔑视,更滋长了西门庆的蠢蠢欲动。
外形在其次,武大和潘金莲的婚姻,本来就问题重重。
潘金莲原本是清河县一大户人家的养女,因为貌美,大户一直纠缠她,她主动去找了大户家的主婆说自己不愿意,之后大户怀恨在心,倒贴钱将她嫁给了武大。
嫁给武大后,清河县里很多浮浪子弟都来招惹潘金莲,潘金莲本就对武大很是看不上,与这些人自是纠缠不清,所以武大带着他到阳谷县租房住,仍旧以卖炊饼为生。
武松景阳冈打虎后在街上偶遇了大哥武大,武大将他带回家,潘金莲让武大去准备酒食,她自己坐着陪武松,当下心里就将武大和武松比了个彻底,越发觉得自己嫁给武大太晦气,并开始打武松的主意“我嫁得这等一个,也不枉为人一世”,武大买完酒食回来让她下来安排反被她又一顿指责,而在酒桌上,潘金莲对武松极为热情,藏不住的情意。
又有一次,武大在外卖炊饼迟迟未归,潘金莲不愿再等就和武松先吃了起来,喝了几杯酒后,潘金莲开始挑弄武松。
武松对她的动手动脚很是不快,潘金莲喝酒剩下半杯,她让武松接着喝完,隐忍多时的武松再也控制不住,他大骂潘金莲不知羞耻。武大回来,潘金莲恶人先告状反说武松欺负她,武松搬出了武大家。
武松去东京公干之前,除了提醒武大,其实他也警告了潘金莲“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么?岂不闻古人言:篱牢犬不入”,潘金莲心虚地破口大骂武松的意有所指。
武大去捉潘金连和西门庆时,如果不是潘金莲嘲笑躲在床底下的西门庆,或许就不会有西门庆踢武大心窝那一脚;如果不是潘金莲假惺惺地端来那碗毒药和武大对她还有的情分,或许武大就不会喝下。
其实,对于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对于潘金莲又是怎样的放浪形骸,我觉得武大不会不知情,从他们结婚的强行,从潘金莲婚后的不检点,从清河县搬到阳谷县的无奈,从武松别有深意的话语和提醒,武大应该知道潘金莲是个怎样的女人,可惜,或许他知,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在王婆、潘金连和西门庆三人预谋毒杀武大前,躺在病床上的武大就对要出门的潘金连说:
我死自不妨,和你们争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你须得知他性格,倘若早晚归来,他肯干休!你若肯可怜我,早早伏侍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你若不肯觑我时,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
潘金连听到武大这么说,一句话都没回,反而将这些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婆和西门庆,正是这些话里话外的威胁,才让这三个恶魔下定决心暗杀武大。
明知自己躺在床上暂无人撑腰,又在自己最势弱的时候拿言语激怒和警告,不过在自己的惨死上再添上一笔。
早已看清,早已心明,他该知,该等,更该弃,知藩金莲的丑恶、等武松的回来,弃与潘金连本不应该的婚姻。
潘金连这样的女人,对于武大而言,不是生活,是灾祸,不是西门庆,也会是另外一个“西门庆”,早晚而已。
书中,有这样一段话来形容三种“哭”:
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
武大死后,潘金连号哭了半夜。
一个“号”字,说尽了虚情假意。
武大郎如果早看清和远离潘金莲,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可惜,他也没有如果。